因为仅仅一个月之后,他就收到了一封漂洋过海的信件。珀拉转交给他时吞吞吐吐的,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在反复犹豫说还是不说,最后还是安德罗梅看不惯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自己把信拿了过来。他没有太注意信是从哪里写来的,因为那个信封太破旧,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他觉得应该问一下珀拉,不过再抬头时,珀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消失了。
当他看到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谁写的了。那一瞬间他感到连月来从没有过的轻松。他非常仔细、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想着大概苏南是想跟他道歉,也许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分析分析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想个合适的办法把他弄回来。安德罗梅怀着这种美好的预期,看到一半时脸色却变了变,越往后越发面色不善,等看完全文以后,他抑制不住地一巴掌把它拍在了桌面上,指尖气得微微发抖。
珀拉离开是明智的,他不能看到自己的长官如此失态。
安德罗梅站在桌子后面盯着那封信,像是要用视线把它烧出一个洞来。他的胸腔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狭窄而险恶的海峡,咸涩的愤怒在黑色的嶙峋的礁石中间翻滚个不停,不甘、委屈甚至怨恨像各种各样畸形的怪物,在狂暴的怒气中间零零星星地冒出头。海峡上电闪雷鸣的声音鼓噪着要冲出他的耳膜,最后冲出来的只有不受控制的急促的呼吸声。
“真是太可笑了,”他盯着那张纸,眼睛里像倒映着两团晃动不止的烛火,“你居然觉得自己够资格来指责我……”
是的,他是那个擅自中止战斗决定投降的人,这个黑锅他恐怕要背一辈子。他可以预料到原圣白骑士团的骑士们会有多么恨他,他的部下会用多么失望的语气谈起他,甚至街头巷尾的人们会在茶余饭后怎样鄙视他;因为可以预料,所以也可以忍受。但他从来不曾想到、也不可能接受苏南站出来在这件事情上指责他。他以为苏南会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离开他;他又以为苏南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会理解他的执着为了什么,至少也可以懂得他在这样境况下比任何人更甚的无奈、自责和痛苦。
但是苏南一个也没有,他身上始终带着草莽出身的那种意气和短视。他让安德罗梅失望了,彻彻底底。
安德罗梅花了一会儿时间平静情绪,然后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的时候,拿起了那封信,把它放在烛火上准备烧毁。然而在火焰刚刚碰到上面苏南龙飞凤舞的字迹的时候,安德罗梅忽然像被烫了一样收回了手,下一秒他垂下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真是没救了。他冷冷地、阴郁地想。
像是懊恼又像是赌气一般地,他拎起那个烛台摔了出去,还算轻的摆件直直飞向门口,估计会在门板上摔个稀巴烂。这还算不了什么,安德罗梅心里阴暗的情绪让他有把整间屋子都掀翻的破坏力,只是他知道这儿现在是加赫里斯的官署,他不能太放肆。一个烛台赔偿起来也还容易……
正在这些漫无边际的思绪在他阴云密布的头脑里滚过时,门开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上演了戏剧性的一幕——飞出去的烛台正好砸在推门进来的人头上,那人没有丝毫防备,应声倒地。
安德罗梅也顾不上那封信了,连忙绕过桌子,三两步赶到门口,蹲下查看那人的情况。走近了,他看清了来人是谁,禁不住心里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来的正是加赫里斯。
“非常抱歉,”他小心地扶起加赫里斯,惭愧而又有些紧张,“你稍等一下,我按铃叫人来。我先扶你站起来吧。”
“不,不,等一下,”加赫里斯一只手撑着地,有些无力地靠在他臂弯里,捂着额头上的伤口说,“我现在有点儿晕……没关系,没什么大碍别紧张……”他左边额角上被撞了个口子,刚才血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把他自己和安德罗梅都吓了一跳。现在他捂着伤口的整只左手都被染红了,只有右眼还能睁开,他意外地看见对方显得颇为焦急,恐怕自己还没意识到。这让他有些高兴,尽管现在晕得一阵恶心。
“我觉得现在我应该能站起来了。”这么嘟囔了一声,加赫里斯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视线里不禁又是一阵眩晕。当他松手时,不幸地再一次失去了平衡,多亏了安德罗梅在旁边接着他才没又摔到地上。
靠在安德罗梅怀里,他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将军。”
处理完伤口之后,医生嘱咐了两句离开了,已经清理了血迹并且换了一件衣服的加赫里斯这时才有功夫坐下来问安德罗梅:“你到底怎么回事?”
安德罗梅一时失语。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桌面,那封信还放在那儿,不过加赫里斯这个距离看不见。
可是他下一句话却是:“因为苏南将军的事情吗?珀拉告诉我今天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信。”
这下轮到安德罗梅诧异了:“珀拉?什么时候?”
加赫里斯说:“今天他从你那里回来时。我原本准备那时来找你的,不过他告诉我他刚刚转交了这封信,可能你看完心情会不太好,让我晚些再来打搅。所以我现在才来。”
安德罗梅又不说话了。加赫里斯的话又勾起了他之前那些不太好的情绪,再开口时话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嘲讽:“想不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加赫里斯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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