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没有说话,别人便不敢发话。
静默得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
直到一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冲过人群,伏跪在主人面前:“第一阵已毁!这些武林中人武功不低,尤其谢秋池……苏台新力战不敌,已然……毙命!”
竹枝儿记得苏台新是主人手下的第一高手。
主人缓缓拨开床帐,坐起来。他长发披散着,漆黑如同夜色,显得肤色更加苍白。眼瞳深深的,看不见底。他望着外面这些人,神情倦倦的,那似乎是属于欢爱过后的慵懒的神色。
竹枝儿看了一眼莫名就觉得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峡道的阵法已被我撤去,你们可以由此处自行离开。”他似乎是在低笑,又可能是叹息,声音很低甚至有点温柔,竹枝儿分辨不出来。他看起来很镇定,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是崩了许久的弦终于能松下来,在等待一种永恒的宁静。
“雁柱谷的东西,你们爱带走什么就带走什么吧。”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别人退下。
南柯子从床上起来,语声有些茫然:“主人?”
主人只回了声“走吧”,随后仿佛失去了和别人交流的兴致,他站起来自己斟了一杯酒,从窗口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竹枝儿瞧到马一平一言不发走了下山,赶紧跟过去:“你也走吗。”
马一平皱着眉,没有看他,只是说:“你赶紧离开吧,有时候正道杀起人来,可不比魔教温柔。”
竹枝儿看着她不说话。
马一平似乎十分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谢秋池是我的朋友,他要做事,我不会阻挠;颜寂是我的朋友,他要了结,我也不会阻挠。我只想早早离开,不想看到徒生伤感。”
竹枝儿“唔”了一声:“懂了。”
然后他回头往山上走。马一平叫住他:“竹枝儿,你要干什么?”
竹枝儿挠挠头笑了起来:“马姑娘别担心我,不是说雁柱谷的东西自己可以随便拿么,我去拿样东西走而已。”
“……我姓朱,不姓马。”
回到主人的住处,从上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零零散散的人由峡道出谷。上边只剩主人在那里,擦着他的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动作很轻,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主人瞥了他一眼,竹枝儿觉得这冷淡的一眼也是美得和冰雪一样,过了一会才记起这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架势。
他笑了笑:“要下雨了,主人,可以借我一把伞么?”
“左边第一间房。”主人似乎已经没有了与人说话的耐性,他的手扣着琴弦,发出“铮”的一声。
竹枝儿走过去,跪在他的身前,如同他想了千次百次那样一般撩起主人的一缕墨发,发丝上有苦杏的味道。他将唇瓣印在那一缕青丝上,垂下眼睛低声说:“是,我的主人。”
竹枝儿从来都是十分听话的,这次也不例外。他拿了伞,到他的小屋收拾了一下包袱,他能带走的其实没有什么东西,两身衣服,几个馒头——没有一样原本是他自己的。这时候谷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拎起伞,一个人往谷外走去。
天色阴阴沉沉,触目所及都是一般灰扑扑的景色,连原先的新绿都黯淡了下来,飞鸟也隐匿了声息。要下雨了。
他走到一半,听到了琴声。
琴声已然带了内力,听到耳里,血液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和着琴声,在翻涌着。随即他听到了笛声,凄清又悠远。
许是已经开始交手了。
他想起那个仿佛身边总是离不了人的男人,他的手时常流连在美貌少年的皮肤上,又或者时不时地喝着酒,偶尔调些靡靡之音,会含着慵懒的微笑,像某种习惯。但是没有一丝笑意能达到眼底。
他想起那个在山风里月光中杏花下抚琴的男人,他的身姿丹青难摹。他回头看过来,背着深深的夜色,眉目如画,神情孤寂宛若月色,眉间眼底有不化的冰雪。
他想起马一平说的那两个少年,一个抚琴,一个吹笛,趁着江南温柔的胜景,如同神仙一般。
他想起颜寂说谷中的物事都可以拿走,然而唯有存了必死之心,一点后路都不留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竹枝儿对这世上的道理半懂不懂,他不恨颜寂,他觉得就算是像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被对待着,也算是比较好的。但是他知道许多人恨着他的主人,他的主人似乎也做过许多不可宽恕的事情。他想起世人爱说一报还一报,那么这是否是意味着颜寂的报应是到了?
马一平离开得果断,她有自己的道理,竹枝儿离开雁柱谷,其实也并没有多少犹豫。
竹枝儿惯于飘泊惯于流浪,他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他固然时常对别人的事情有超出他身份的好奇,却不爱干涉他人的命途。毕竟那说到底与他无关,不值他再耗心力。
而雁柱谷的中的一切,终究会与他无关,变成他飘泊的一生中路过的一处风景。
琴声越来越絮乱,看得出主人还在勉力维持着章法,却收效甚微。
习音杀之术,最是讲究心绪镇静,否则便是伤人难,伤己易。
竹枝儿鼻尖上触到了湿润冰凉的东西,他下意识伸出手来——下雨了。
春天的雨总是缠缠绵绵的,还带着未褪的寒凉。空气很湿润,像是情人将要哭泣的眼眸。他撑开伞,渐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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