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的意识逐渐从混沌中抽离出来,不因梦中手指上的痛感,而是因沉闷的头痛和腹中的饥饿。颜路微抬起眼帘,桌前豆大的烛火刺激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又闭上眼,泪腺分泌出咸涩的液体。然后他感觉到额头附上了一只手,像是确定他的体温,这时他才感到喉咙的干涩以及通身的无力感。
“你也上心点,下这么大的雨还不带伞。”视线缓慢聚焦后,颜路才看清眼前的是大师兄伏念。
喉咙由于久发高烧而格外疼痛,颜路动了动嘴唇,颤着声说:“对不起。”半响,又向伏念问道;“师兄,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已经烧了两天。”伏念用井水洗了一下颜路额上的毛巾。“子房扶你回来的时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也难为子房了,韩非回国已经很让他难过,再加上你高烧,这两天上课他都没仔细听过。”
是了,韩非。
颜路努力回想两天前的傍晚,但除了那句话什么也没有想起。他突然感到一丝害怕,他不知道韩非知道他什么,韩非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他只感到无由的恐惧,好像包裹惨痛过去的蚕茧要被层层剥离,他一直无法摆脱的东西又要鬼魅般纠/缠他。
“子路?”感觉到颜路神态的不适,伏念急忙握住颜路的手,但他的手是反常的和高烧不一样的冰冷。
不能说。颜路抓紧了身上的被子,把所有的痛苦又吞回了身/体。
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伏念转过头,看到来的人后慢慢松开颜路的手,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师尊把宫灯内的蜡烛吹灭,对伏念说:“子念,你先回去吧,子路有我照顾。”
伏念闻言,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颜路,心想师尊照顾的肯定比自己好,随即作揖告退。
师尊温暖的手掌附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散发仔细地梳理到后面,又用湿巾抹去了他脸颊上的薄汗,双手手指轻按他的太阳穴,这让颜路渐渐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是又发低烧了,药效还没过。”师尊拿开了手掌,认真地说。
“抱歉,师尊。”颜路闷在被子里小声地说。
师尊看着有些病怏怏的颜路,勾起了嘴角,“子路没我年轻时身体好。我年轻的时候翻墙到海边捉鱼,回来时下大雨,满身狼狈地回到庄里,隔日就全身起疹子了,被你们的荀师叔骂了个半死。所以说,儒家门规还是有点用的。”
颜路朝着师尊笑了笑。在小圣贤庄这个家中,师尊是他最尊重和依赖的人,也是他慢慢抚平疼/痛后的创伤。
“好了,睡吧。”师尊轻拍颜路的脑袋。
在梦境的深处,依旧有温婉的声线回荡着响起,好似松软的羽毛缓缓滑过脸颊。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他蜷缩着身子,感觉到丝滑的秀发滑入他的颈窝,长长的耳坠落在他的耳背上,额头附上柔和温暖的轻吻。
但是每当他想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看到。
☆、叁
凌晨,颜路被久睡的头痛感惊醒,刚睁开眼就一阵天旋地转,良久,他才渐渐适应病症带给他的乏力感。窗外挂着破碎的下弦月,极少见的没有乌云,明亮柔和的月光毫无遮蔽地透进屋内。颜路的眼神慢慢聚焦,这才看见伏在自己床榻上的张良。
张良只穿着一件素色袷衣,没有披外套,靠在被褥上睡得正香。颜路皱了眉,心中责怪师弟又不听他的话穿外套,正想下床到柜子里拿件厚外衣,没想到扯动了身/上的毛毯弄醒了张良。
“师兄……”张良揉揉眼睛。
“去把外套穿上,夜里凉。”颜路哑着嗓子,有些严肃地对他说。
张良清醒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在这的目的,“师兄,良去给你倒水,你别动。”
语罢张良给颜路小心地拉上毛毯,几个箭步到方桌前点上蜡烛,倒上半碗热水,又加上半碗特地放凉的冷开水。这些动作做完,他才随手抓了铺上的一件外衣套上,把碗递给了颜路。
他有很多事想问颜路,但他从来不知道怎样开口。
那一天阴沉的傍晚,雨切竹林,竹骨长柄的油纸伞滚落在地,在青石砖的积水上划开了水痕,张良远远地看到韩非在颜路耳边说了几句话,韩非薄薄的嘴唇张合数下,继而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张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韩非,诡谲得好像日食时逐渐吞噬光明的黑暗。
然后他看见颜路直直地倒了下去,浅灰的头发被雨水浇淋散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张良心头一紧,赶紧丢了手中的伞冲了上去。他撑起几乎没知觉的颜路,只见颜路略显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张良停顿了片刻,低下头附耳过去。
“杀了我。”
这句话很熟悉,张良在颜路第一次做噩梦时也听到了这句,后期衰落的书香士族不可能遭遇这样的惨祸。到底,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张良没有转过头去看韩非,也没有对他说任何话。
“子房?”
“是。”张良回过神,接过颜路手中的碗。
颜路靠在枕头上看着他,“韩非师兄,回国了?”
张良一愣,似乎对这个直白的提问十分诧异,“是,最近韩国有点乱,韩非兄回去处理事情。”他顿了顿,“师兄为何要问韩非,良记得师兄和韩非兄并不熟。”
“……几面之缘。”颜路闭上眼。“我半路遇到韩非师兄,想要向他告别,可是雨太大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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