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墨当年战场受伤,又遭中毒。因不知系何毒,拼尽徐子白和顾大夫之力也只保住徐子墨性命。但体内余毒一直未清,身子到底损得厉害,每日至少得用三碗药拖着。
晚间,老嬷嬷又端来了一碗药:“二少爷,该吃药了。”
徐子墨还想着徐子白的事,拿起药碗,眉头都不皱,一饮而尽。他将碗随手递了出去,又自言自语道:“嬷嬷,你说,我去北疆住着怎幺样?”
徐子墨年纪小,对他思艾也许只是一时糊涂。
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由着他。可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同居一府,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晃在他耳边眼前,只会让他愈发放不下。
不如……让他离开。
只要时间久了,徐子白年少糊涂心思必然能退去。
而且……
徐子墨目光落在白墙上挂着的一把赤红弓上。弓如半月,乃是黑牛角做的,因常年用黝黑表面磨出了一层蜜色包浆。
他想去北疆了。
他这身子不知能拖多久……他想再看看北疆。
老嬷嬷吓得险些将手里的白瓷碗摔了:“二少爷,你可别说胡话。”
徐子墨沉默。
老嬷嬷怕徐子墨犯倔,真要去北疆,一叠声劝道:“我的二少爷,您可别胡闹。北疆那地方冷冰冰的,人哈出口气都能结成冰。您的身体怎幺受得住。”
再说了,现在北疆都是突厥的天下,你现在这样子去了,还不被突厥给活撕了。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北疆的战事,阖府上下都瞒着徐子墨呢,就怕他气愤伤身。如今的北疆战场,没了二少爷,可实在不像样了。短短三年,丢了三座城池不说,如今竟要靠纳贡求和了。
想想当年……
徐子墨叹了口气。
不知此生,他可还有机会去一趟北疆。
当年,他为了救子白,与那突厥首领赤鲁斗了个两败俱伤。他损了身子,赤鲁也没过几天就死了。北疆,大抵能安宁一段时日吧。
“算了。”徐子墨摆摆手,“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松了口气:“是。”
·
是夜。
徐子墨半夜被热醒了。屋里点着火盆,橘黄炭火噼噼啪啪轻响着,火却不大。徐子墨却蹙眉,喉咙一阵阵发干。
他扬声叫了人进来,熄灭了火盆。再次躺下。
不行。
热!
他踹了被子,只穿中衣躺着。
胸口藏着一团火,烈烈炙热烧着,火苗直冲上脑袋,让他热得晕晕沉沉的,神志恍惚。他随手抓了个白团扇,急急摇着,冷风扑在脸上,依旧是热。
又热又燥。
燥热里还透着一点点痒。
那热不像是从外面进来的,仿佛是从身体里,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隔着一层血肉,腾腾冲上来,将全身内外蒸得几乎要熟了,
只想要……
要凉快些,想一个更个凉快的人抱住自己。
……
徐子墨猛然惊醒。
他在兵营里什幺阵仗没见过。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到在徐府里还有人能对他下这种手段……现在他沉下脸,掀起床帘:“有人吗……”
老嬷嬷应道:“二少爷有什幺事?”
“去请大夫来。”
尽管再三遮掩,徐子墨的声音依旧泄出一些沙哑:“还有去请大夫来。要快……还有你们,给我准备一大盆冷水!”
他沉着脸,又道:“要加了冰的。”
老嬷嬷白了脸:“二少爷!”
这个滴水成冰的天气,弄一盆冰水?二少爷不要命了!
徐子墨沉声道:“快去。”
老嬷嬷一咬牙走了,却打发了个人去请四少爷。
她是老夫人留给二少爷的人,从小看着二少爷和四少爷长大,虽然不知道二少爷和四少爷最近闹了什幺别扭。
可这寻常大夫哪比得过一母同胞的兄弟更亲。
徐子墨咬着唇。那媚药药量极重,若是身子好,徐子墨说不定还能给扛过去。只是,他现在这破败身子,根本经不起一点冲击。
他昏昏沉沉。
身体里很空,想要什幺东西来填满……
他一咬牙,抓起头上束发的簪子,照着自己大腿狠狠刺下去。剧烈疼痛让他哆嗦一下,人也清明许多,和一浪接一浪的热意抵抗着。
他必须保持清醒。
他是徐子墨!
眼看着他又要晕过去了,他狠狠咬着唇,在自己伤口上抠了一把。
痛。
极致的痛。
……
到后来,因伤口失血太多,徐子墨神智已经不清楚了。终于听见有人脚步声过来,他挣扎起身:“是谁来了?大夫还是老嬷嬷?”
来人却没有声音。
徐子墨等不到回复,却已经等不及了。他扯着自己的衣领,无意识吩咐道:“冰水来了吗?来了,把我抱到冰水里,快去!”
他似乎听见一个人着急的声音:“媚药?怎幺会这样!”
这个人是谁?
徐子墨被烧得难受,不想再想,催促着:“快,冰水。”
不能再拖了。
他快撑不住了。
徐子墨眯起眼,看着来人。只是,便是这样,他也只能隐约看见床沿坐着个人,白雪似的颜色,人影却在晃,重影般发着晕,叠不成一个人样。
这是谁?
他又听见那人道:“……你不能用冰水。你的身体受不住。”
徐子墨咬着唇,哪里听得进去。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是热,想要冰水,想要凉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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