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贺九山脸上是往昔不变张扬明亮的笑,在微醺的晴日涤荡着凌波,带着男人野性的魅力和吸引力劈空而来。
刘半城锐利的黑眸闪了闪,仿若冻结在了这一时间。
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贺九山站起,拉高头上的草帽,冲他一笑,“来看个人。”
他这一站起来,刘半城才注意到贺九山的打扮,差点让他认不出他。
贺九山穿着白色的背心,到膝的蓝色短裤,头上一顶草帽,打扮得就像这个庄子的人一样。刘半城见过他穿军装,穿衬衫夹克各种浪潮的衣服,就是没看过他现在的这身样子,乍一看还真有点农村大汉的味道。
贺九山瞧出他的眼神,特地还用两根手指抵着帽檐,眯眼弯起嘴角。
“牛逼吧?这是我来看我大爷的行头。”
刘半城忍不住轻笑。
“挺好看的,非常符合你的形象。”
“靠!损我呢!”
贺九山跟他发狠地比了个拳头。
“这是赞誉你劳动之子的光辉形象。”刘半城继续打趣他。
“丫的,少飞嘴刀子,我稀得你这几句夸?”
说着,田里的一个老汉过来给刘半城送了碗水。
“这天热的,来,喝完水解解渴。”
“谢谢您了老大哥。”
“嗐,谁谢谁啊?你们这些个兵小伙啊年年都来给我们收玉米,给我们省了多少时间帮了多少忙啊,你瞧这一大片儿的,两个月的活你们一来三五天就能收拾了。”
刘半城对老汉说,我们的士兵在前边发放生活物资,您带着田里的村民去领吧,这儿交给我们就成。
“那就麻烦你们了。”
老汉带着还在田里的村民去集中站领东西去了,玉米地里就都剩下了士兵。
“干完了我带你去见见我大爷。”贺九山说。
“行。”
刘半城的动作快,一大片的地转眼就给收光了,旁边的几个兵累得手都酸了,都跑到刘半城这儿来求助。
“半城,你这速度也太快了,我那儿还有一大片呢。要不你收拾完你的再来帮帮我呗。”
“没问题。”
刘半城答应地挺爽快。
贺九山从地上捡起两个石子,对着那两人嗖嗖飞了过去,一中一个响。
“你俩边儿呆着去,自个儿干自个儿的,叫他帮什么帮?”
俩兵捂着脑门儿,一边笑,“半城,这怎么还来一监督的?”
“你说对了,我还就是监督的,谁要不干完自己的活儿就再在这地方多呆个三五天吧!”
刘半城看着贺九山,无可奈何地笑。
差不多下午四点的时候,玉米地的活完了。贺九山带着刘半城去了村里最靠里的处所,见他大爷。
当那一幢小小的土砖房落在刘半城的眼中时,他知道贺九山要带他看的人是谁了。在这个石砖上长满青苔,红漆剥落青瓦白瓦褪去色泽的老旧砖房里,住着一个老兵。
他九十多岁,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兵,经历参加过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等等大大小小七十多余次的战争,见证了历史上建党以来所有意义重大的影响深远的事件。他见过中华民族被强国踩在脚底的屈辱,也见证过新中国的成立和崛起;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一个跨时代的老兵。
刘半城每次下乡,都会来看望这名老兵,给他说起现在的部队。
进了院子,老兵拄着拐杖,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颤巍巍的。
“这是我大爷。”
贺九山说。
但他们没有亲缘关系,贺九山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名老兵,对他的感情无比深厚。
大爷。
贺九山叫了一声。
老兵没反应。
他已经太老了,老得耳朵不灵敏,眼睛也不清澈了,他得了老年痴呆,很久以前就得了。
刘半城和贺九山都清楚。
空气中一片寂静。
贺九山望着老兵,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让我大爷理我的吗?”
刘半城一愣,转向他。
突然,贺九山敞着笑,大声嚎了起来。
“紧步兵,严炮兵,稀稀拉拉汽车兵,吊儿郎当后勤兵;只要不出操,就是扛铁锹,不管星期几,就是不休息!一年干,两年看,三年四年往后站,五年打了背包就滚蛋!”
贺九山重复着这一段话,越喊越大声,就像一个撒泼恶作剧的大男孩一样。
老兵的脑袋动了动,身子歪向他们,有了反应。
贺九山不气馁,继续在他耳边嚎,
只见老兵皱了皱眉,然后拄着拐杖抖着腿从板凳上站起来,冲着贺九山的方向就蹦高骂,“哪儿来的野小孩?许你这么胡说!”
“紧步兵,严炮兵,稀稀拉拉汽车兵,吊儿郎当后勤兵......”
然后在刘半城惊愕的的眼中,老兵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追着贺九山满院儿跑,气得胡子都歪了;他们就像一对祖孙一样,爷爷追着不听话满嘴跑火车没大没小没纪律的屁孩子,屁孩子溜丫子就跑越追越来劲。
也只有当说起军队的时候,老兵常年混沌茫然的眼睛才会有一丝清明,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不到一会儿,老兵就吃不消了,停在原地气喘吁吁。贺九山赶紧过来扶他,谁知道他一过来,老兵就不喘了,拿着拐杖往他身上戳。
刘半城连忙挡在前面护着贺九山,老兵老是老了,可他力气还大,一下下地那可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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