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那对兄弟,是在五年以后,他的四肢已经渐渐长开,身子初具成年人的模样。
那日,他如同往常的五年的每一天一样,赤着脚踩着海边大退潮露出来的石头,常年被海水浸泡的石块滑腻松动,踩上去感觉并不美好,但是他每天至少都要踩一次,因为石头夹缝里面有大海的馈赠——小小的虾蟹和几尾被困住的小鱼。
巨大的金色太阳在海的另一头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海中央耸立的粗壮石柱,柱身上隐约能看见一条条蜿蜒巨龙制成的阶梯,石柱直插云霄,再上面就隐藏在云雾里瞧不清了。
直到海面上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一角太阳,赢勾隐约在里面看见了一只鸟尖锐的喙。
突然,最后一闪而过的光芒里,赢勾看见两个逆着光的身影踩着海浪而来,那刹那的光亮消失殆尽,刚刚还金光闪闪的海面只剩下一片漆黑,自古大海就是如此,没人知道里面隐藏了什幺样子的怪物。
海水一点点回潮,漫过他光裸的脚面,淹过小腿,他手中紧紧抓着一尾翻着银光垂死挣扎的小鱼,那是他的晚餐,可他看清了那由远至近两人容貌的同时,手一松,他的晚餐从指尖溜走了。
一别五年,两人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岁月在神族身上走得很慢。
“你的鱼跑了。”皓煦无视他呆傻的模样,转回身去,看着来时的海面,摊开手掌,四指并拢微微弯曲,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漆黑的海水顿时波涛汹涌,一道道水花从海底炸裂,接连十几尾大大小小的鱼被抛出水面,其中包括那条死里逃生的小鱼。
墨凔径直走上海岸,那个小石屋前面的空地上推着一小堆树枝,是赢勾一根根捡回来的,他右手食指和拇指前伸,指腹轻轻摩擦,木柴“轰”地点燃,在夜中摇曳出明晃晃的光。
赢勾三两步跑上岸,站在一群活蹦乱跳的鱼中间,犹豫了许久,终于借助火光拈起自己曾经捉到的那一条银色的,抡圆了胳膊把它甩回海里,轻微的“噗通”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墨凔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又回头去拾掇那团火,皓煦在赢勾头顶上按了按:“这是它今日的命劫,你若手下放生,改日定结成孽。”
赢勾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那日你救了我,是不是也结成了孽?”
皓煦一愣,一时语塞,身后墨凔噗嗤一声笑了,他举着树枝去挑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孺子可教也。”
皓煦见小孩还直愣愣地看着他,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命数由天定,区区凡人怎能窥视。”
赢勾点点头,蹦跳着蹲在墨凔跟前,去收拾满地的活鱼,墨凔本来也没想亲自动手,丝毫不见推拒就闪身躲开了,曲起手肘戳了戳傻站着的哥哥:“那群老古董的那套你倒是学得好。”
皓煦瞪了他一眼:“口无遮拦。”
墨凔挑挑眉:“假正经。”
两人这边无话可聊,赢勾已经烤熟了一尾瘦小的鱼,举着愣愣地不知道先递给谁,墨凔冲着火堆抬了抬下巴:“我要那条最大的。”
赢勾点点头,赶忙把手里这条递给了皓煦,皓煦接过来咬了一口:“真好吃,赢勾的手艺真好。”赢勾搓着手不知所措,他吃了几年这种没经过调味的玩意儿,不错的果腹选择,却并称不上美味。
这空档被墨凔指定的那条也熟了,他试了一小块:“真难吃,人间的食物。”
这才是神族的正常反应,赢勾垂下头:“都怪赢勾。”
三个人并不和谐地处理完一顿晚餐,坐在小石屋前面的篝火堆前,墨凔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赢勾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大神们这次停留多久?”
皓煦望着远处的昆仑神柱,摇摇头:“三五天,三五年,谁知道呢?”
天资聪颖的赢勾意识到两人在寻找什幺,再三追问下,得知了两兄弟的秘密,当然,也是属于神族的秘密。
混沌之初,弥罗一族作为最早也是神力最强大的神族,协助巨神盘古开天辟地并疏导众神与远古人类的关系,建立了最早对天地的统治,天道终是公平的,愈是强大愈是难以延续,弥罗经历了数十代的繁衍,到了皓煦这一代剩也仅剩这对双生子,两人遵循族训,在大陆上寻找传说已经灭绝的昆仑一族。
昆仑一族在天地开辟之时就生活在昆仑之上,世代与强大的神族们通婚,赢勾听族人们说起过昆仑的传说,对,是传说,没人存活的人类见过昆仑一族,他们美丽的容貌、强大的生育能力与雌雄同体的胴体让神族趋之若鹜,而与容颜不成正比的弱小法力在其他神族面前不堪一击,所以他们被掠夺、被圈养,与弥罗一族签订盟约寻求庇护也未能扭转乾坤。
最后一个昆仑人是皓煦与墨凔的母亲,饶是生育力强悍的昆仑族也未能抵抗得了身体里的双生子,孕期生命力迅速枯竭,生产后不久就油尽灯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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