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整个门派的气氛都热闹起来,因为只有在过年这几天,太华才有不同于其他日子的清冷严谨气氛。所以对于这几天弟子们疏于修炼的事情,连协助长老管理门派日常事务那些辈分高的弟子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态度。
除夕这天夜里,清和想着着门派中再没要紧事务,便去了趟秘境。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属于温留那块地方,见那妖兽双爪垫着下巴睡得正香。清和没有叫醒他,径自走上前去。他的注意力首先被他身边那堆得跟山一般高的废纸团吸引,清和并不吃惊,他可以推测到以温留急躁的个性肯定不会很耐心地写字。他目光左转,再看到他身躯另一边用笔和砚压好的宣纸。
清和动作极轻地将纸拿起来一张纸细细查看,除去开头那几张墨迹团在一起无法辨认外,后面的字他至少能看出来温留写的是什么。虽然知道温留有些大手大脚的,但是一张信纸只写一个字的豪放举动还是令他意想不到,即使这些纸不是他掏钱买的,他看到温留这样用时还是觉得过于浪费了。
等他看完打算放回原位时,却发现温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六只翠绿的眼睛齐齐看向他。清和心里被惊了一下,没有表现出偷看别人东西被发现的窘迫,他淡定地扬了扬手中的纸,问:“写完了?”
温留没介意,反正这东西本来就是要给清和看的。他扭过身去整理毛发,说:“废话。”
“……”清和觉得他有一开口就很让人生气的本事。
温留还是保持着扭身的姿势,说:“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受处罚了吧。”
清和叹了口气,问:“你为什么对这事情这么执着?”
温留的动作似乎滞了下,抖抖耳朵,说话声音里罕见的带了几丝别扭道:“不关你事,赶紧说。”
清和将纸放回原处,回答:“我擅自将你拘禁在这里,违反了派中规定,所以受了处罚。”
温留没有想到这事与自己有关,他猜测如果不是出于自己强硬的要求,这道士恐怕也不会主动将这事情说出来。但是他为什么不想自己知道这件事呢?其实他心里一直对一件事情感到奇怪,那就是按道理讲他们两个本处于敌对的位置,为什么清和多次愿意救他。
他幼年那次就不说了,在昆仑那次也是,明明自己与那老太婆之间必有一战,却被眼前这人四两拨千斤般缓和了紧张的局势。再后来就是这回,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一顿鞭子。虽然这并不是温留要求他这么做的,但经过清和这个举动倒显得自己又一次欠了他似的,弄得他无法再对这道士抱有最初那么强烈的敌意。
当温留问他为什么要救他时,清和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说:“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书来,温留知道他又要念那些无聊的东西了,颓靡地耷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清和有些哭笑不得,说:“有这么无趣么?”
温留简直称得上是幽怨地看他一眼,叹道:“这种感觉是和十岁的人类男童被迫坐在学堂里,听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扯着嗓子讲课一样的。”
清和一拍大腿噗地笑出来,说:“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
温留之前从未见清和笑的样子,这次头一回见只觉如冰山顶的雪水消融,顺着山势流过荒芜的地面,所流经之处,地上施然长出红花绿草,好看得很。他看呆了一瞬,又马上掩饰般咳了声,说:“既然你也知道这滋味难受,不如就放过我吧?”
清和却将书本遮在他眼前,凛然道:“免谈。”在**脆掐断了他的幻想后,清和翻开书如之前几次一样解说起来。温留在心里哀嚎一声,差点没忍住发起火来,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加上心里对他存着一些说不清的亏欠之意,便强自压抑下去。
不知讲了多久,温留听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一时有些奇怪,刚想出口询问,却见他单手捧着书本,眉头轻轻聚拢,眼睛半眯着努力想要看清书本的字,头却依然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身体小幅度地晃着。
温留看着好玩,没有叫他,任由他持续这种差不多要见周公的状态。清和慢慢地念,终于念完这一页,靠着零星支配意识要去抬手翻页,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的目光锁定他,出于本能他瞬间就清醒了。
清和看到原本兴致缺缺的妖兽现在蹲坐得端端正正,翠绿的眼里闪着充满趣味的光。自知刚刚快要睡着了清和本就有些心虚,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更是瘆得慌,清和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留脑袋一转就想出了个坏主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士,你今天讲了十页,老子耳朵都听出茧来了!你一下子讲这么多我记不住的,我劝你下次再讲吧。”
清和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加上自身也确实想睡,于是放下书本打了个哈欠,说:“讲了那么多啊……那今天就到这吧。”他撑着地站起来,因为身体摇摇晃晃的缘故有一样东西从他袖中掉出来。他本人没注意到,走出一大段距离被温留叫住:“臭道士,你东西掉啦!”
清和回头,颇为迷茫地嗯了一声,语调轻微往上,配上努力睁大且依然迷蒙的双眼,让温留看着他自己都想闷头睡了。清和折身返回,见地上一个由红黄二色布块拼接而成的布老虎娃娃,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前几天那个小女孩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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