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一凉,沈识微把一个杯子塞进我手里。他大热天的也不走开,贴着我道:“秦师兄看什么呢,好看吗?”
万歧正弯腰背对我们,虽穿的是男装,但掩不住的腰是腰臀是臀,还真挺好看的。我端起杯子——是沈识微平常自用的那个绿瓷缸子,有个只会出现在《红楼梦》里复杂的名字——把里面的残水一饮而尽:“你说她图什么?”
沈识微道:“万兄既然站我们这头,那一定是文恪做了不对的事情。大概是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吧。”
我讶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却不回答了,把我往那破城楼里拉。
到了无人处,沈识微严肃道:“沈霄悬不会坐待赫烈王退军,反攻就在这几日了。”
沈识微上交的陈昉果然起了大作用。
文恪弃城而走,陛下去而复返,一进一出,沈霄悬赚了个钵满盆满。不知是那日我触动了沈霄悬、是沈识微表的忠心起到点作用、还是如今这局势再杀不得功臣猛将。沈霄悬居然真的退让了。他虽没把凤畴物归原主,但却把香雪门交到了沈识微手上。反倒是我伤重未愈,只能在后军打打下手。
赫烈王这一仗气势虽坚定,却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已不顾一切,部队不住涌来,就像要用**柴压灭烈火。临到末了,不值钱的木头烧光,连绫罗珠玉也被他投了进来。
弓矢殆尽,攻城器械皆毁,现在铁浮图也加入了攻城。
在平原上所向无敌的重骑兵到了城下,只是一个个跑得不够快的靶子。他们英勇无畏地在城门留下道道斧痕,但很快就用自己的尸体替归云筑起新的屏障。
重甲现在唯一能起的保护,就是让他们不像普通人那么死得四分五裂。
风雷炮的炮弹落在铁浮图军中,腾空而起的是大块大块黑甲,像在地面上惊飞起一群群巨大的乌鸦。
沈识微道:“等把这铁浮图耗得差不多,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我现在不宜请战,但若沈霄悬点了我出阵,你留在城里等我。”他似乎有点意犹未尽:“我们这般严阵以待,没想这仗打得这么痛快。”
我叹道:“文殊奴说赫烈王疯了,看来是真的。”
沈识微冷笑道:“他疯了倒也不难过了。如今临海道合一教起事,莲轮道棘民造反,蛮子宰相召人勤王,蛮子皇帝反而往瀚海北狩去了。这赫烈王有心当个贤王,但志大才疏,如何力挽狂澜。可话又说回来,一朝气数将尽,谁又救得了。当初靖亡时,奇才如刘长倩也只落得个千刀万剐。如今纵有奇才,也不过,也不过……”
他住了口,大概和我想到了同一个人。
如今纵有奇才如肇先生,也只能被狂澜打得千疮百孔。
沉默了一会儿,沈识微方道:“你知道么?万歧怕是见过肇先生。”
我想起从前万公子似乎的确探过肇先生的监,问道:“就算见过又怎么了?”
沈识微悠然道:“这几日万歧帮我们建的投石器,投石格外准和远,此法我曾听肇先生说起过。”
我诧道:“你觉得肇先生教给了万歧?凭什么?”
沈识微道:“肇先生早就明白大瀚将亡,但天下不会顺顺当当就被人纳入囊中。他看中的大概是万歧商人本性。她将来必要搅混水,何妨助她一臂之力,汉人乱一分,真皋人就多一分生机。”
我一阵头疼:“如此说来,就算万歧现在跟我们一伙,但难免以后她不起异心。为防万一,我们最好现在就把她乱刀砍死。对外就说她牺牲在真皋人手上,谁也找不出什么茬来。”
沈识微上下打量我一番,傲慢地在掌心轻拍了两下,跟金三胖似的:“不错,秦师兄如今也是通智谋的人了。”
我道:“承让。近墨者黑,也不看我成天跟谁混,怎么能不黑心烂肺。”我把手里的瓷缸子放回桌上,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去砍?横着砍还是竖着砍?”
沈识微顺势倚进我怀里。
我过去挺讨厌在公共场合黏在一起的情侣。到了现在才知道,黏在一起未必多舒服,而是只有这样才觉得自然。大概是因为替身使者间有引力。
我道:“前段时间你没空,现在腾出手来了,要不要把曾铁枫也一起收拾了?”
沈识微摇了摇头,认命地叹道:“秦师兄是学聪明了。但我却是意志消磨。有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现在居然都不想做了。”
曾军师充当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若不是曾铁枫做伪证说死者的确是我,沈识微没那么容易蒙住沐兰田。没有沐兰田的一手消息,沈霄悬和文恪也没那么容易上当。
要是放在过去,沈识微未必信得过曾铁枫。而搁在今天,沈识微却愿意试着信一信万闻争。
我和他都有点变了。
我在他脖子上亲了亲:“那我可替万公子多谢不杀之恩了。”
城南炮声滚滚传来。
风雷炮与土炮不同,尾音带着锐叫,跟我那个时代的榴弹似的。大概是万闻争赶赴到了战场。
沈识微道:“我不能擅离,秦师兄不去看看吗?”
最后的铁浮图正一点点撞碎在归云墙头。而等他们彻底破散时,城南的黑鹰王旗也要不翼而飞。夕阳将舍不得落下,烈鬃天堑蜷缩成一条小水,大瀚袒胸露腹,只待我们长驱直入。
这也许是一辈子再也看不到的盛景。
我道:“不去了。有什么好看的。”
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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