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活了下来,却没有欣喜,就记着雪涌过来时,他的长官冯师座就在不远处,武昇找到一块掩体石,拼命喊师座过来,对方瞧了一眼,却是拒绝了,那样一块石是不足以盖住两个人的。
冯师座回了几个字,可四周的巨响把他的声音都掩盖了,武昇听不清。下一刻,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大雪淹没。
武昇不住回想着那一幕,抬起手臂盖住眼睛,两行悔憾的泪水流了下来。
倖存士兵歇息了一天,能站起的也都急不及待加入搜索队伍,天冷雪厚,随着时间过去,生还的机会便越渐渺茫。
武子吟从到来战场后不停忙碌,并没有半刻歇息,如今看士兵们陆续接替了他们后勤兵的工作,才终于能放下心来,回帐里休息。
子吟双颊因为乾燥而泛着红,走进帐蓬时,他一眼便看到了长胳臂长腿的大哥,正与副官一同照看着行动不便的伤兵。
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白镇军这会儿也转过头,看到了子吟,那一刻,他们彼此都有着同样的感觉,好像一辈子已经过去了,他们正在下一世重遇。
「大哥。」武子吟绽出了笑容,率先说,「你醒了。」
「嗯。」白镇军也扬起唇,用那熟悉的低沈嗓音喊道,「子吟。」
武子吟正想要开口说甚幺,身后跟来的副官却是一阵惊呼,直叫道,「武书记,你走路怎幺带血的?」
子吟顺着他所说回头,才见他来的路上,竟是稀落的滴了一行血迹,他自己也是一愣,不觉着身体哪处受了伤。
那副官便近距离的从上而下,把子吟察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的皮手套有一半都渗了深色的湿痕,那血水便是透过手套滴出来的。
子吟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他就只顾着一直扒雪,这天气太冷,十指早已僵得没有感觉,甚幺时候流的血……他也没觉着。
白镇军便大步走过来,替子吟小心翼翼的卸下手套,要去看他的手。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皮肤皲裂了,武子吟的手血肉模糊,简直是没有一处完整的,新旧伤口重叠交替,一旦移动、那鲜浓的血水便源源不绝的渗出来。
「武书记,你这手不要了吗?」军医皱起眉,第一个发起怒,把子吟骂了,「要救人,也要先顾好自己﹗」
「外头太冷了,我手没有感觉。」武子吟便无奈地说,「并不是故意的……」
白镇军在旁抿着唇,眉头深深的蹙起,军医骂着子吟的说话,正是他的心声,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怔怔的看着对方为子吟包扎,还严令他不能再出外扒雪。
看着子吟冻红了的脸,还有那因为脑门受伤而被逼削短的髮蔫,白镇军便回想起自己最初认识对方的时候,子吟就像是府里人工湖养的莲花,被养得很好、也被保护得很好。
如今,这株府养的花却随着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东北,经历了许多本与他无缘的苦难……
看着子吟那皮肉绽开的双手,白布条扎上去,马上便印上了红色的血痕,他本人却还是不知道痛,表示自己没事儿……白镇军便垂下眼,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定。
过了十数天,待更多的士兵回复休整过来,白镇军便唤来武昇,命他把子吟送走。
「去上海的德国领事馆找朱利安。」白镇军态度强硬,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他会联络二弟,也会替你安排交通。」
「大哥。」武子吟的脸色青白,万没想到大哥突然的就要他离开,「我到这里来,就没想过要走。」
「听话。」白镇军冷声道,「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不去。」武子吟却是意外的犟,少有的在大哥面前,表现出固执与坚持,「我能帮上你的忙。」
武昇怔怔的听着二人各持己见、竟是争持了起来,他心里莫名的惶恐,只觉少帅这样,简直就像是要把子吟交託给自己似的……
「少帅。」武昇倏地问道,「你还带兵吗?」
「带。」白镇军深深一点头,「我在,白家军就还没有1 ▓2♀3■d◎★i点¤⊕倒。」
「可日本军已经败了……」
「朝鲜既是日军属地,东北便永没有安宁之日。」白镇军语重深长地道,「我不能退。」
武子吟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大哥,他已是领悟到了大哥的意思。
大哥是一名军人,带兵便是他一生的骄傲。
他要重拉一支军队,在东北重建白家的势力。
为此,大哥却是要做取捨,他不要自己留着,因为他要走的路将是无比艰难,然而他却不得不为之。
他不要子吟与他一起受苦。
武子吟看了白镇军一阵,突然说了一句武昇听得莫名奇妙的话,「大哥……我们就不能去天津吗?」
白镇军知道子吟的意思,可他遗憾地摇头,「子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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