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兴尽晚归之人已至,素袖拂过青玉案上,原整整齐齐的一叠青笺微乱。却不曾在意,径自执杯把盏,一列琳琅杯恍如玉兰蕊,正待醇酿浇灌。水滴琮琮,又拿银箸轻敲,调和声律。月下之人大半隐在阴影里,似不愿这一时的快意被人看了去。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刹那分心,音已不准,衣袖一翻,杯子无声飞出,裹挟着主人的不悦直直打向那个不速之客。
来人也不惊慌,异常灵滑的身体腾起轻旋,从容避过欲击向鸠尾穴的杀器,负在身后的绢扇一迎、一接,转身落地时已顺势化去了千钧之力,翻覆间,宫扇上,玉杯轻矗立,滴水不漏。
“千宫向来眼高于顶,今天倒大方请我喝酒,不胜荣幸。”
“你平素猥琐怯懦,此刻却大喇喇进出我竹雨潇|湘,胆识见长。”
“如今我已是被逐流放之身,谁还会来特意打探我的行踪。”那人笑了,笑得一脸扭曲,直如见鬼,“倒是千宫你一个人躲在这深山老林,眼不见心净,还四下里替人奔波,却不知自身将成弃子、岌岌可危?”
痕千古端坐得不动如山,一直盯着酒杯的眼一丝波澜也无。
见自己的危言耸听没引来对方的注意,索性直言:“前几日西宫吊影养病,而这代行主事之权却交到了宫无后手里,这是要置你千宫于何地?”
听者依旧无动于衷,另取了一只瓷杯缓缓倒酒。
“痕千古你是笨蛋吗?明眼人都清楚西宫吊影主事,而你却握有闇亭一脉,本是平起平坐,互为牵制。宫无后虽然受宠,但毕竟只是古陵逝烟豢养的一只笼中雀。从无实权之人,如今登堂入室,越级而上。说不是大宗师开始偏私他们一党,打死我都不信,只怕此门一开,宫无后扶摇直上,越发没你什么事,你就在这儿等着交出闇亭令牌吧!”
“叮”的一声,音色空灵,正是佳奏。
痕千古平静如古井寒潭的声音这才遥遥传来:“吾已知你胸臆难平,这翻牢骚听也就听了。若无别的事情,就恕在下不奉陪了。请。”
对方摔杯而去。
银箸缓缓击奏出一段清音,朗朗若金石坠地。可惜冰夷独舞,楚客不听,便十分寥落。谁谓“一树碧无情”?你看那穿行林间的风,都是苦的。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痕千古停下了独奏,转手摩挲起那叠纸笺泛起的细腻的凉意。
软红十丈红烛垂泪,铜炉暗香舒怀盈袖。宫无后终于把主事令牌脱手,一身轻松,正卧在朱帷重幕之下翻看《花间集》。
一页一页掠过,正是齿颊留香之处。突然堂下多出一个人来,捧着一叠纸道:“见过丹宫。闇亭一脉近日探听到,丹华抱一鷇音子将于十日后公开武林十二大人物排行,号曰《烽火天榜》……”
“咚”一声闷响,书页横飞而过,人已倒地不起。
第5章 第 5 章
古陵逝烟来到软红十丈的时候,一人挺尸般倒在外间空地,看衣着应属痕千古手下闇亭一脉。此地主人对侍童“真的不用管他吗?”的提醒置若罔闻、自顾自捏着几页文书细看。
“啊,大宗师!”侍童看到来人,赶紧松了主人的衣袖、躬身行礼。
宫无后从贵妃榻上坐正,随意拂了一下侧卧时落在胸前丝丝缕缕的长发,也不见礼,便问道:“大宗师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古陵逝烟显然是习惯了,也不理会他尊卑颠倒,略戏狎道:“牙尖爪利、惯会挠人的猫儿突然安分了,主人很不适应啊。”
宫无后登时心下大怒,脸上却在笑:“原来师尊如此喜欢跟在徒弟后面收拾烂摊子,还引以为乐。近日确实没能顾及师尊的乐趣,无后知错。”说着,飘飘然拈起手上的几张纸,“啊,真巧,徒弟刚收到一份事关‘烽火天榜’的情报——大宗师六艺融贯、文武双全,想必谶纬之机亦通,不如吾就将它烧了,正好见识师尊大衍之数、先天算卜,照本还原,还不是小菜一碟。”话语间,那几张脆生生的纸笺已经凑到了红烛之上,离火舌仅仅发丝粗细的距离。
瞬然一阵风起,大宗师似纹丝未动,宫无后却手头一空。满室烛影摇红,层层叠叠的敏感幕幔像受了惊吓似的夸张起伏。
古陵逝烟悠然捋平串着蓝白二色琉璃珠的缨穗,徐徐道:“这般小女子情态,为师平日教你的东西竟全丢了!”
宫无后振袖一凛,沉声道:“岂敢。徒弟新悟了一招‘剑履红烟渡菲踪’,也正要请大宗师指点,不论生死,但求尽兴!”已是杀机毕现。
古陵逝烟快速地扫过那一行行文字,口中应答如流:“徒儿你刚刚兵不血刃料理了凉守宫,为师正欲嘉奖,怎好让你如此良宵,却披红挂彩、筋断骨折……”
宫无后死死咬住下唇。
饶是见多了这师徒二人剑拔弩张、动刀动枪,朱寒还是听到腿软,“扑通”一声跪倒,抖如筛糠。
好在大宗师也无意继续享受爱徒杀气腾腾的注目礼,口中喃喃着“烽火天榜……闷哪……”正欲离开。
宫无后突然想到之前拜访朱家的约定,一冲口大声喊道:“你等等!”
大宗师停步,回头,但见被他调|教得已无甚情绪的双眸中此刻灼灼其华,直直盯着自己的样子竟格外认真。
“大宗师所言,要对宫无后行嘉奖一事,果真?”
“那是自然。”
“如此,来日宫无后再行讨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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