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平众小民听他的戏已是一票难求。无论他受邀往何处演出,戏票多被当地的那些大亨贵妇们订包一空。若有散票,也是几经炒卖,有时甚至达到原票价的数倍以上。
所以一般百姓只有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和模糊不清的小照。传说中是个天仙化人般的人物,在当时污秽横行的梨园,艳名之下,引来的狂蜂浪蝶不少。但在上海滩谁不知道华连成容老板是黄金荣的换帖兄弟。那天容嫣身边的那个杜长发,就是黄金荣门下的弟子,上海员警便衣队队长。所以任谁想打容二爷的主意,也得想想法租界那位黄老爷子的面子。容嫣虽美,那也是天上的月亮,水里的倒影,看得见摸不着,弄不好还会被水淹死。
容嫣的大哥容雅,是上海戏剧界最出名的琴师。
一开始的时候,容老爷子本着意栽培这大儿子,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容派唱腔。而容嫣自幼冰雪聪明,三岁能背唐诗,五岁能言诗经,容修一直希望这小儿子能够好好读书识字,博个功名,也免得容家世世代代操持贱业。谁知两个孩子都让他心愿落空。大儿子对唱戏不感兴趣,却醉心于京胡月琴,学了几年的青衣,终于掷袍不干,一头扎进吹拉弹鼓里面去了。
而小儿虽然进了学堂,读了几年圣贤之书,没事却最爱泡在戏院子里听戏玩,一听到三弦锣鼓就来了精神。容修给容雅说戏时,他时常赖在一旁不肯走,听得一对眼珠子溜溜的转。一句文姬归汉里的「月明孤影毡庐下,何处云飞是妾家」,容雅听了多时,还是不能上口,在一旁的容嫣听了,却随口朗声唱出。虽然孩子声音尖稚,却听得出底子清亮不凡。
容修仰天长叹,唯有苦笑。这孩子是个唱戏的好料子,祖师父的饭是赏给他吃的。这都是命。
容雅唱戏虽然不行,但却是个难得的音乐人材,京胡笛子样样精通,一手胡琴据说是天下无双。但他个性孤僻,又是个乐痴,更不擅与人交往。
每当编什么新戏,得到什么新曲谱,一沉迷在乐曲之中,他做人便有点糊里糊涂起来,连走路都好像是在梦游。本来他也是个相当清秀出挑的男子,但因为极不修边幅,头发长到肩头也不去剪,长衫破了洞也茫然不知。所以外表看上去,远不如容嫣那样光采夺目。其实若是现代的眼光来看,他应该算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造型,只是在当时,别人一提到容家两公子,都说他们完全不像。二爷是开在枝头的白牡丹,大少爷是藏在叶下的兰花草。一个华丽娇艳,人见人爱,一个貌不惊人,却香远益清。
柳儿第一次进容宅,还没下车,就已经听见一阵奇怪的嘶哑之声,高高低低,异常难听。杜长发不禁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鬼声音?」容嫣只是一笑:「准是我哥又在弄什么新奇乐器,我们都习惯了。」
守在门口的一个青色短襟的老头子一见容嫣,立刻眉开眼笑迎了上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伞,一边大声吆喝:「老婆子,二少爷回家了!」
容嫣带着柳儿往里走,刚绕过前厅,只见一个穿着银灰红边夹袄的白胖妇人,急急的穿过前廊,手里拿着毛巾:「小少爷侬可回来了,吃过饭了吗?这么大的雨,可淋着了没有!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柳儿见她一只白色手指正指着自己,大惊失色的样子,小小的心中顿时自惭形秽,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容嫣拍拍他的头:「柳儿,快叫张妈。」
柳儿见那妇人穿戴讲究,不知她的身份,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张妈太太。」
「哎哟哟,我是个下人,可不是什么太太,」那妇人被柳儿逗得哈哈大笑,笑过又道:「小少爷侬可伐要随便捡些阿猫阿狗的回来,老爷子晓得了,可是要生气的。」
容嫣噗哧一笑:「这明明是个人,什么猫啊狗的。」
「侬晓得就好。侬记得,那次从街上捡回来的那只小狗,没多久就被侬关在杂物屋里给忘了,三天三夜后才放出来,饿得……」
「那时候我还小,才七岁嘛!」
「个么侬干爹送侬的兰花,侬硬是把它给旱死了……」
柳儿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突然觉得前途茫茫。
「小少爷,侬伐要胡闹……」张妈说:「来路不明的小孩儿可不能往家里带……」
容嫣不理张妈:「走,柳儿,我带你去见我哥。」
柳儿战战兢兢跟着容嫣穿过前廊,绕过花园,那时,在小柳儿的心中,高墙大院的容府真是豪门居所,相邸候府大概也不过如此。
花园尽头别有一处院落,那嘶哑难听之声就是从这里发出。
远远看见一株苍青柏树下,一个清瘦男子靠在树边,背对着他们,肩头架着一把奇怪的乐器,时而拉动两下,时而歪头凝思,连容嫣他们走到他身后都没发觉。
容嫣拍拍他的肩头:「哥,你在干嘛?」
容雅方才惊觉回头:「青函,你看!这是别人从西洋新捎给我的乐器,叫梵阿玲。」容嫣的原名叫青函,容雅的本名叫南琴,只是一般家里人方才称他们原名。
梵阿玲琴身金黄明亮,十分漂亮。
「怎么那么难听?」
容雅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只是我不会拉罢了。我总会把它琢磨出来的。」
容嫣把柳儿推向前:「叫大爷。」
「大爷!」
容雅这才注意到弟弟身后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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