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殿武停住脚,问:“走哪去了?”老鸨说:“能走哪去?我说是死了!”杨殿武大惊,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好一阵才抬头问:“咋死的?”
老鸨把手在脖子上绕了个圈,说:“上吊嘛,这丫头不知啥想不通,不就一点病嘛,不说男人也不晓得,照样赚钱的,这一走,我还亏上百两银子呢!”杨殿武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一挥拳,“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栏杆断成两截。
这鸨母才停住口,提着裙子慌忙下楼,杨殿武追上她问道:“埋在哪儿?”
老鸨说:“这种人能埋在哪?死了都不干净,按惯例都只能丢在七星岗那乱葬岗子上,这时去怕早就被野狗拖起吃啰!”
杨殿武大怒,一把抓住老鸨大骂“我看你们脚瘸头歪屁股肿——左看右看都不是好人!人家为你们赚够了钱,死后连埋葬都舍不得花点钱,真他娘的铜钱当眼睛,认钱不认人!”
那狼狗见主人发了怒,便呲牙咧嘴,竖起耳朵往前一跃,老鸨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嘴里仍提着劲儿,指着他说:“你当你是财神爷啊?你把秤钩挂在pì_yǎn上——自己秤称自己,你有钱,你去啊!”杨殿武骂了声:“煮熟的鸭子嘴壳硬,良心实在是被狗吃了!”然后对狼崽一辉手“走!”
杨殿武带着狼狗从通远门出得城来,那时的通远门,是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是重庆老城当时各道城门中,唯一通往陆路的城门(其余各道城门都开在城东、城南长江边上或城北嘉陵江边上)。此门建在城西山脊上,城门下一片深沟峡谷,向北伸入嘉陵江。现存的通远门旧城门外,过去另有瓮城,瓮城门东向,出瓮城后先是下坡,到谷底再掉头沿城垣上坡西行,才能走上城外沿山脊开出的大路。瓮城下面谷底有一片荒地,因在进出城的要道旁边,又较为宽阔,就被各朝各代用来做了刑场
出了通远门就到七星岗,那时七星岗上安乐洞、下安乐洞一带尽是乱坟岗子,树木茂密,没树木的地方,狼尾草有半人深,不少坟头垮塌,露出半截棺木,还有许多搬走了棺材和棺材塌陷形成的坟坑,还有些死人根本就没埋,裹床席子就丢在那里,拨开乱草就见一堆一堆的白骨,还有一条一条的烂布襟襟散落于草丛之中,白天都是阴森森的,不时从树上传来几声老鸦的叫声,“哇—哇——哇—“的,令人毛骨悚然!
狼狗用鼻子一路嗅着走,一会儿就一阵小跑,跑到一堆乱石前,它赶走了一群野狗,就用爪子往下刨,一会儿就露出一角草席,刨开草席就见一只熟悉的绣花鞋,正是美娟的。一个如花似玉的、鲜灵鲜活的女子竟三天就变成一堆腐肉朽骨,花一样的脸面蒙着泥土,一头青丝沾着枯草,一身外衣被人剥去,一件内衣也衣不蔽体,敞胸露臀,好不凄凉!
杨殿武想起那一夜柔情,言犹在耳,人却不在了,想起她舍钱施义,关心他人,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泪流满面,跪地磕头长揖不止!
杨殿武命狼狗在这里守着,自己回城卖了一只玉镯买了一副棺木、及香烛纸钱回来把她收敛了,深埋于一棵黄果树下,立了块碑,上书:“张氏美娟之墓”。
回城之后,他径直闯进美娟那间屋,见到美娟弹过的那把琴,睹物思人,伤感万分!这时,老鸨引了周老八等几个壮汉上得楼来。杨殿武抽刀“唰”地一声掷出,那柳叶刀“咚”一下钉在门上,左右摇晃,众人都吓了一跳,老鸨见杨殿武如此霸气,也怯了三分。
杨殿武说“今天我就住这间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厌了我就走!”鸨母心想,这屋才死了人,一时也不会有人住,倒是这人在这里也可镇住这宅院,就说“那好,不过,你那条狗可得给我看家护院。”
杨殿武想了一下说“也好,不过,我那狗不是狗,是匹狼,除了我没人镇得住的!”老鸨说“那就由你两个一起干吧!”
待老鸨下楼,杨殿武在后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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