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匪夷所思、且让人对这传言更加信服的,是长荣帝今晨干脆深锁耀阳门,罢了朝。
御书房中静得针落可闻,往常总是轻腾笼漫的佛手香不知去向,云端正坐于明黄龙椅中,半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描着案上浮刻的龙纹,锐利的眸中闪着幽邃不明的暗光。
坐在右首的叶廷恭皱着眉,抬眼望了望窗外渐高的日头,终是忍不住道了句:“皇上……”
话到一般便被云端竖手打断,只得又咽了回去。
左首的汪云崇向着叶廷恭抬了抬眉,抱起手来。
药方和秘符的现身并不意外,自呼延铎死后,禄王为阳灵教上任暗主之事已非秘密,甚至,这些秘密会在这个时机被揭破,亦是意料之中。
汪云崇看向倚坐着的云端,那九五之尊依旧若有所思地一边抚着桌上图纹,一边目中似空非空地不知凝视何物。
不知是跟随六年的了解使然,还是这注定牵绊的血缘之故,云端要做的决定,他总是已经明白。
只等着这决定出口,变作圣谕而已。
“云肃……”许久,云端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在逼朕。”
汪云崇和叶廷恭对视一眼,一齐将目光投向云端。
“药方、秘符……朕根本懒得解释。”云端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案桌的另一面,道:“朕本不愿恩断,奈何他执意义绝。自古为君者多寂落,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他这话说得轻飘,叶廷恭却眉间一跳。
“今夜丑时行事。”云端两手撑着身后的黑檀木大桌,目光扫了叶廷恭、汪云崇各一眼,道:“荣骑军来做,还是十二卫?”
被夏末犹自炽烈的阳光照得有些泛白的宫道上,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但步履步速相同,连之间隔着的差距也不曾缩小或扩大半分。
“汪兄。”叶廷恭忽得站住,向着前面的那人唤了一声,那人却似全没听到,自顾自地仍向前走。
“汪兄!”叶廷恭皱了皱眉,提高了嗓子。
汪云崇顿住步,转过身来,挑眉道:“叶兄还有何事?”
叶廷恭走近两步,道:“汪兄何必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荣骑军归京本来亦非摆设,未必事事都要十二卫来出头。”
“叶兄这话言重了,荣骑军归京镇乱直如天神,谁敢说是摆设,何况——”汪云崇扯扯嘴角,双眸看向叶廷恭眼中,道:“叶将军大好前途,因些许小事沾了瑕污,岂不可惜。”
叶廷恭虽然出身名门,却也是战场上生里拼杀死中打滚的,哪里在乎这等小节,正要反驳一句“我这是沾污,你便不是了么”,却蓦地看懂了汪云崇眼中神色。
早料到有朝一日回京会与这人共事,相当的年纪相仿的功业相近的个性,与其说担心与他争功,不如说是期待与他一较高下。
但此时,所有建功的雄心和竞争的乐趣,完全在这个完美对手的眼中灰飞烟灭。
一贯浪散潇洒的眉目,与皇上有三分相似的顽劣和纵傲,却如华贵轻薄的丝纱,全然掩盖不住昭然的失魂。
叶廷恭想起,前夜苏迎说起,南叠枫已经离开京城。
除了任无禾以水扬心作胁和乐正飞被劫狱,更多的内情无从知晓,但汪云崇的眼睛已经说明,这是一场与死别没有分别的生离。
“南庄……”方刚出口的两个字被汪云崇挥手打断,那人紧了紧嘴角,道:“我想去清涟园走走,叶兄请先回罢。”
叶廷恭驻在原地,看着汪云崇向南首而去,浅叹了口气,转身徐行而去。出了耀阳门,右转往西便是叶府方向,叶廷恭走出几步,却又蓦地顿住,望了眼夏末北方天际中格外透亮的云丝,又转了方向,疾步往卫督府而去。
夏末正午的燥热退去几分,清涟园的水面上浮着些翠色的落叶,水色映着碧洗的蓝天,一片静好。
若非细看,任谁也察觉不出,那落叶的叶尖有了那么一丝微黄。
汪云崇举步踏上通往湖心小亭的细长木桥,脚刚触上木板,却听得一阵流水琴音排荡而来。
眉心轻微地拧了一下,这才想起,离清涟园最近的,其实是锦福宫。
眺目望去,那小亭中摆着一张古琴垂首而奏的,正是云裘。
一身水蓝色的纱褶裙,裙裾依旧长散及地,长发以结椎之法盘在一侧,用浅青色丝绳束着,再贯着一枚玉簪,少了平素华贵无双的浓丽,侧结的发髻反倒显出几丝温婉来。
云裘只带了一个婢子,亭中除了那只古琴,连茶果点心也未置,却是排解心事而来。
汪云崇本不愿与她过多照面,但思及此节,却是顺着琴音,一路走了过去。
琴声撩转缠绵,却不是熟悉的名曲,想是当下民间兴传的雅调。
云裘依旧垂首弹拨,宛似没有察觉汪云崇进了小亭,皓腕扬撩,凝着神把一整曲奏了完,这才慢慢抬起头。
“世子坐罢。”云裘轻轻抬手,道。
那婢子是云裘的贴身侍女,自是晓得云裘与汪云崇之间纠葛,此时料想自家主子的烦愁多半便是与这人有关,当下福了一福,道了句:“奴婢外面伺候。”便出了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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